玉泉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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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泉子。一卷。所記多為中晚唐時朝野雜事,有采自他書者,如開卷第一條記裴度「器抱弘達」,即全同《因話錄》,但大多數資料不見於他書,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。而其記事記人,饒有趣味,亦具有較強的文學性。有明萬曆間刊《稗海》(清康熙、乾隆時重編補刊)本、清乾隆間《四庫全書》抄本、清乾隆間刊《唐人說薈》(道光間重刊,宣統間、民國間石印)本等。(以上按《中國文學大辭典》,上海辭書出版社,2000年)
是次錄文,據1958年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出版之《玉泉子》。該書是以《稗海》本為底本的點校本。過錄時復參考了黃壽成校點之《玉泉子》(見於《唐五代宋筆記十五種》一書,江寧教育出版社,2000年)。後書是以明商浚校刊的《稗海》本為底本,以《太平廣記》所引三十三條作校正,並從《廣記》輯得佚文三條,又從商務印書館百卷本《說郛》輯得佚文五條,一併作為「補遺」。
裴晉公度為門下待郎,過吏部選人官,謂同過給事中曰:「吾徒僥幸,至於此輩優與一資半級,何足問也?」一皆注定,未曾限量。公不信術數,不好服食。每語人曰:「雞、豬、魚、蒜,逢著即吃;生、老、病、死,時至則行。」其器抱弘達,皆此類也。
裴晉公在中書,左右忽白以印失所在,聞之者莫不失色。度即命張筵舉樂,人不曉其故,竊怪之。夜半飲酣,左右忽白以印存焉,度不答,極歡而罷。或同度以其故,度曰:「此出於胥徒盜印書券耳。緩之則存,急之則投諸水火,不復更得之矣。」時人服其弘量,臨事不撓。
李相德裕,抑退浮薄,獎拔孤寒,於時朝貴朋黨,德裕破之。由是結怨而絕於附會,門無賓客。惟進士盧肇,宜春人,有奇才,德裕嘗左宦宜陽,肇投以文卷,由此見知。後隨計京師,每謁見,待以優禮。舊制:禮部放牓,先呈宰相。會昌三年,王起知舉,問德裕所欲,答曰:「安問所欲?如盧肇、丁棱、姚鵠,豈可不與及第耶!」起於是依其次而放。
盧肇、丁棱之及第也,先是放牓訖,則須謁宰相,其導啟詞語,一出牓元者,俯仰疾徐,尤宜精審。時肇首冠,有故不至,次乃棱也。棱口吃,又形體小陋,及引見,則俯而致詞。意本言棱等登科,而棱赭然發汗,鞠躬移時,乃曰:「棱等登,棱等登。」竟不發其後語而罷,左右皆笑。翌日,友人戲之曰:「聞君善箏,可得聞乎?」棱曰:「無之。」友人曰:「昨日聞棱等登,棱等登,豈非箏之聲乎?」
李德裕以己非由科第,恆嫉進士舉者。及居相位,權要束手。德裕嘗為藩府從事日,同院李評事以詞科進,適與德裕官同。時有舉子投文軸,誤與德裕。舉子既誤,復請之曰:「其文軸當與及第李評事,非與公也。」由是德裕志在排斥。
元和初,黜八司馬:韋執誼崖州,韓泰虔州,柳宗元永州,劉禹錫朗州,韓曄饒州,凌准連州,程異郴州。及咸通中,韋保衡、路岩作相,除不附己者十司戶:崔沆循州,李瀆繡州,蕭連播州,崔彥融雷州,高湘高州,張顏潘州,李貺勤州,杜裔休端州,杜彥持義州,李藻費州。內繡州、潘州、雷州三人不回。初,高湜與弟湘少不相睦,咸通末,既出高州,湜雅與路岩相善,見岩陽救湘。岩曰:「某與舍人皆是京兆府荷枷者。」先是劉瞻志欲除岩,溫璋希旨,別制新枷數十待之。瞻以人情附己,不甚緘密,其計泄焉。故居岩之後。湜既知舉,而問岩所欲言,時岩以去年停舉,已潛奏恐有遺滯,請加十人矣,即托湜以五人。湜喜其數寬,形於顏色。不纍日十人敕下,湜未之知。岩執詔笑謂湜曰:「前者五人,侍郎所惠也。今之十人,某自致之。」湜竟依其數放焉。湘到任,憤湜不佑己,嘗賦詩云「唯有高州是富家」之句焉。
路岩出鎮坤維也,開遠中衢,恣為瓦石所擊,故京兆尹溫璋諸子之黨也。岩以薛能自尚書郎權京兆尹府事,李蠙之舉也。至是岩謂能曰:「臨行勞以瓦礫相餞。」能徐舉手板對曰:「舊例:宰相出鎮府司,無例發人防送。」岩有慚色。懿宗晚節,朝政多門,岩年少固位,邂逅致此。一旦失勢,當岐路者,率多仇隙附麗之徒,釣射時態,志在諛媚,雷同一詞,中外騰沸,其實未然也。始岩在淮南,與崔鉉作度支使,除監察,不十年,城門不出,而致位卿相,物禁太盛,暴貴不祥,良有以哉。初,鉉以岩為必貴,常曰:「路十終須與他那一官也。」自監察入翰林,鉉猶在淮南。聞之曰:「路十如今便入翰林,如何得老去?」皆如所言。
鄧敞,封敖之門生,初隨計,以孤寒不中第。牛蔚兄弟,僧孺之子,有勢力,且富於財。謂敞曰:「吾有女弟未出門,子能婚乎?當為君展力,寧靳一第乎?」時敞已婚李氏矣,其父嘗為福建從事,官至評事。有女二人皆善書,敞之所行卷,多二女筆跡。敞顧己寒賤,必不能致騰踔,私利其言,許之。既登第,就牛氏親。不日挈牛氏而歸,將及家,紿牛氏曰:「吾久不到家,請先往,俟卿可乎?」牛氏許之。洎到家,不敢泄其事。明日,牛氏之奴驅其輜橐直入,即出居常牛氏所玩用供帳帷幙雜物,列於庭廡之間。李氏驚曰:「此何為?」奴曰:「夫人將到,令具陳之。」李氏曰:「吾即妻也,又何夫人為!」即撫膺大哭。頃之,牛氏至,知其賣己也,請見李氏曰:「吾父為宰相,兄弟皆在郎省,縱嫌不能富貴,豈無嫁處耶?其不幸,豈唯夫人乎?今願一切與夫人同之,夫人縱憾於鄧郎,寧忍不為二女計耶?」時李氏將訴於官,二女方牽挽其袖而止。後敞以秘書少監分司,慳吝尤甚。黃巢入洛,避亂於河橋,節度使羅元杲請為副使從事。後巢寇又來,與元杲竄焉;其金帛悉藏於地中,並為群盜所得。
杜邠公悰為小兒時,嘗至昭應縣,與群兒戲於野。忽有一道士獨愛悰,以手摩挲曰:「郎君勤讀書,勿與諸兒戲。」指其觀曰:「吾居此,頗能相訪否?」既去,悰即詣之。但見荒涼,他無所有,獨一殿巋然存焉。內有老君像,初道士半面紫黑色,至是詳觀其像,頗類向者所見之道士,乃半面為漏雨所淋故也。
夏侯相孜與王生同在場屋。王生有時價,孜且不侔矣。嘗落第,偕游於京西,鳳翔連帥館之。一日,從事有宴召焉。酒酣,從事以骰子祝曰:「二秀才若俱得登第,當擲堂印。」王生自負才雅,如有德色,怒曰:「吾誠淺薄,與夏侯孜同年乎?」不悅而去。孜及第,累官至宰相,王竟無所聞。孜在蒲津,王生之子不知其故,偶獲孜與父平昔所嘗往來筆札累十幅,皆孜手跡也。欣然挈之以謁孜。孜既見,問其所欲,一以依之。即召諸從事以話其事。
崔殷夢,宗人瑤門生也,夷門節度使龜從之子。同年首冠於瓌,瓌白瑤曰:「夫一名男子,飭身世以為美也,不可以等埒也。近歲關試內多以假為名,求適他處,甚無謂也。今乞侍郎不可循其舊轍。」瑤大以為然。一日,瓌等率集同年詣瑤起居。既坐,瑤笑謂瓌等曰:「昨得大梁相公書,且欲先輩一到,駿馬徤僕,往復當不至稽滯,幸諸先輩留意。」瓌以坐主之命,無如之何!
皮日休,南海鄭愚門生。春關內嘗宴於曲江,醉寢於別榻,衣囊書笥,羅列旁側,率皆新飾。同年崔昭符,鐐之子,因蔑視之,亦醉更衣。見日休謂其素所熟狎者,即固問,且欲戲之。日休童僕劇前呼之,昭符知日休也,曰:「勿呼之,渠方宗會矣。」以其橐笥皆皮,時人傳之,以為口實。
日休嘗游江湖間。時劉允章鎮江夏,幕中有穆判官者,允章親也,或譖日休薄焉。允章素使酒,一旦方宴,忽怒曰:「君何以薄穆判官乎?君知身之所來否?鸚鵡洲在此,即黃祖沈禰衡之所也。」舉席為之懼,日休雨涕而已。
裴勛質貌麼麼,而性尤率易。嘗與父坦會飲,坦令飛盞,每屬其人輒目諸狀。坦付勛曰:「矮人饒舌,破車饒楔,裴勛十分。」勛飲訖而復盞曰:「蝙蝠不自見,笑他梁上燕。十一郎十分。」坦第十一也,坦怒笞之。又慈恩寺連接曲江,京輦勝景。每歲新得第者,畢列姓名於此。勛嘗與親屬游,見其父及第牓率多物故,謂人曰:「此皆鬼錄也。」其輕薄如此。
盧隱、李峭皆滑帥王鐸之門生,前後黜辱者數矣。隱、峭物議,以為袵席不修。隱以從兄攜為相,特除右司員郎,右丞崔沆不聽。隱上省,仍即見攜於私第。攜未知之,欣然而出。沆曰:「員外前日入省,時議未息,今復除紏司員外,省中固不敢辭,他曹惟相公命。」攜大怒,馳入曰:「舍弟極屈,即當上陳。」既上,沆乃求假。攜即時替沆官,謂人曰:「吾見丞郎出省郎,未見省郎出丞郎。」隱初自太常博士除水部員外為右丞,李景溫揖焉。迨右司之命,景溫之旨也。至是而遂其志矣。是時諫官亦有陳疏者。攜曰:「諫官似狗,一個吠輒一時有聲。」
白敏中為相,嘗欲以前進士侯溫為子婿,且有日矣。其妻盧氏曰:「身為宰相,願求為我婿者多矣。己既姓白,又以侯氏兒為婿,必為人呼作白侯耳。」敏中為之止焉。
李相福妻裴氏,性妒忌,姬侍甚多,福未嘗敢屬意。鎮滑臺日,有以女奴獻之者,福欲私之而未果。一日,乘間言於妻曰:「某官已至節度使矣,然所指使者,不過老僕,夫人待某,無乃薄乎!」裴曰:「然,不能知公意所屬何人?」福即指所獻之女奴也。裴許諾,爾後不過執衣侍膳,未嘗一得繾綣。福又囑妻之左右曰:「設夫人沐發,必遽來報我。」既而果有以夫人沐發來告者。福即偽言腹痛,且召其女奴。既往,左右以裴方沐不可遽已,即白以所疾,裴以為信然,遽出發盆中,跣問福所苦。福既紿以疾為言,即若不可忍狀,裴極懮之,由是以藥投兒溺中進之。明日,監軍使及從事悉來候問,福即具以事告之。因笑曰:「一事無成,固當其分,所苦者,虛咽一甌溺耳。」聞者莫不大笑之。
楊希古,靖恭諸楊也。朋黨連結,悉相期以死。權勢熏灼,力不可拔,與同裡崔氏相埒,而叔季過之。希古性行誕僻,初應進士舉,投丞郎以所業,丞郎延獎之。希古起而對曰:「斯文也,非希古之作也。」丞郎訝而詰之,曰:「此舍弟源嶓為希古所作也。」承郎大異之,曰:「今之子弟,以文求名者,大半假手也。苟袖一軸投之於先進,靡不私自炫鬻,以為莫我若也。如子之用意,足以整頓頹波矣。」性酷嗜佛法,常置僧於第,陳列佛事,雜以旛蓋,是謂道場者。每凌晨,輒入其內,以身俯地,俾僧據其上誦《金剛經》三遍。性又潔淨,內逼如廁,必撤衣無所有,然後高履以往。
相國李石,河中未樂有宅,庭槐一本抽三枝,直過當捨屋脊,內一枝不及。相國同堂昆弟三人,曰石曰程,皆登宰執,唯福一人歷七鎮使相而已。蓋一枝稍短爾。
苗耽以進士及第,困居洛中有年矣,不堪其窮。或意謂將來通塞,可以響卜,即命兒侄灑掃廳事,設幾焚香,束帶秉笏,端坐以俟一言。所居窮僻,久之無聞。日晏,有貨枯魚者至焉。耽復祝其至而諦聽之。其家童連呼之,且挈魚以入,其實元無一錢,良久方出。貨者遲其出,因怒之矣。又兒或微刳其魚,貨者視之,因罵曰:「乞索兒終餓死爾,何滯我之如是耶!」初耽嘗自外游歸,途遇疾甚,不堪登降,忽見輦棺而過者,以其價賤即僦之,寢息其中。既至洛東門,閽者不知其中有人,詰其所由來,耽恐其訝己,徐答曰:「衣冠道路得貧病,不能致他輿,奈何怪也?」閽者退曰:「吾守此三年矣,未嘗見有解語神柩。」後耽亦終江州刺史。
杜羔妻劉氏,善為詩。羔累舉不中第,乃歸。將至家,妻即先寄詩與之曰:「良人的的有奇才,何事年年被放回?如今妾已羞君面,君到來時近夜來。」羔見詩,即時而去,竟登第而返。
趙悰妻父為鍾凌大將,悰以久隨計不第,窮悴愈甚,妻族益相薄,雖妻父母不能不然也。一日,軍中高會,州郡謂之春設者,大將家相率列棚以觀之。其妻雖貧,不能無往,然所服故弊,眾以帷隔絕之。設方酣,廉使忽馳吏呼將,將且懼,既至,廉使臨軒手持一書笑曰:「趙悰得非君之婿乎?」曰:「然。」乃告之:「適報至,已及第矣。」即授所持書,乃牓也。將遽以牓奔歸呼曰:「趙郎已及第矣!」妻之族即撤去帷帳,相與同席,竟以簪服而慶遺焉。
李訥除浙東路,出淮楚時,盧罕方為郡守。訥既至,適值元日,罕命設將送素膳於訥。訥初見欣然,迨覽狀,乃將名與訥父諱同。訥,建子也。雅性褊急,大怒,翌日僅旦,已命鼓棹前去。罕聞之,急命駕而往,舟已行矣。罕知其故,遜謝良久,且言所由以不謹笞之。訥去意益堅,罕度不可留,怒曰:「大約下人多名建,公何怒之深也!」遂拂衣而去。
溫庭筠有詞賦盛名。初從鄉里舉,客游江淮間,楊子留後姚勖厚遺之。庭筠少年,其所得錢帛,多為狹邪所費。勖大怒,笞且逐之,以故庭筠不中第。其姊,趙顓之妻也,每以庭筠下第,輒切齒於勖。一日廳有客,溫氏偶問:「誰氏?」左右以勖對之,溫氏遽出廳事,執勖袖大哭。勖殊驚異,且持袖牢固不可脫,不知所為。移時,溫氏方曰:「我弟年少宴游,人之常情,奈何笞之?迄今遂無有成,安得不由汝致之?」遂大笑,久之,方得解脫。勖歸憤訝,竟因此得疾而卒。
鄭昌圖登第,歲居長安。夜後納涼於庭,夢為人毆擊,擒出春明門,至合大路處石橋上乃得解,遺其紫羅履一隻,奔及居而寤,甚困。言於兄弟,床前果失一隻履。旦,令人於石橋上追尋得之。
杜宣猷大夫,自閩中除宣城,中官之力也。諸道每歲送閹人所謂私白者,閩為首焉,且多任用,以故大閹已下,桑梓多系閩焉。時以為中官藪澤。宣猷既至,每寒食節,輒散遣將吏荷挈食物,祭於諸閹冢墓,所謂灑掃者也。故時號為敕使看墓。
故相晉國公王鐸為丞郎,李蠙時判度支,每年以江河淮運至京水陸腳錢,斗計七百,京國米價斗四十,議欲令江淮不運米,但每百斗納錢七百。鐸曰:「非計也,若於京國糴米,且耗京國之食,若運米自淮至京國,兼濟無限貧民也。」糴米之制,業已行矣,竟無敢沮其議者。都下米果大貴,未經旬而度支請罷,以民無至者故也。於是識者乃服鐸之察事矣。鐸卒以此大用。
賈相耽在滑臺,於城北命築八角井以鎮黃河,於是潛使人於鑿所偵之。果有一老父來觀,問曰:「誰鑿此井?」曰:「賈相公也。」父曰:「大好手,但近東、近西、近南、近北也。」耽聞之曰:「吾井太大,惜哉!」
翁彥樞,蘇州人也,應進士舉。有僧與彥樞同鄉,出入故相國裴公坦門下,以年老優恤之,雖中門內,亦不禁其出入。手持貫珠,閉目以誦經,非寢食,未嘗輟也。坦主文柄入貢院,子勛、質日議牓於私室,僧多處其間,二子不之虞也。擬議名氏,迨與奪徑路,僧悉熟之,歸寺而彥樞詣焉。僧問彥樞將來得失之耗,彥樞具對以無有成遂狀。僧曰:「公成名須第幾人?」彥樞謂僧戲己,答曰:「第八人足矣。」即復往裴氏家,二子所議如初。僧忽張目謂之曰:「侍郎知舉耶?郎君知舉耶?夫科第國家重事,朝廷委之侍郎,意者欲侍郎剗革前弊,孤平得路。今之與奪,悉由郎君,侍郎寧偶人耶?且郎君所與者,不過權豪子弟,未嘗以一平人藝士議之,郎君可乎?」即屈其指,自首及末,不差一人。其豪族私仇曲折,必中二子所諱。勛等大懼,即問僧所欲,且以金帛啖之。僧曰:「貧道老矣,何用金帛為?有鄉人翁彥樞者,陡要及第耳。」勛等即列丙科。僧曰:「非第八人不可也。」勛不得已許之。僧曰:「與貧道一文書來。」彥樞其年及第,竟如其言,一無差忒。
韋保衡嘗訪同人家,方坐,有李鉅新及第亦繼至。保衡以其後,先匿於帷下。既入,曰:「有客乎?」同人曰:「韋保衡秀才,可以出否?」鉅新成事甚自得,徐曰:「出也何妨?」保衡竟不之出。洎保衡尚主為相,李蠙鎮岐下,鉅方自山北舊從事闢焉。又保衡初既登第,獨孤雲除東川闢在幕中。樂籍間有佐酒者,副使李甲屬意時久,以逼於他適,私期回將納焉。保衡既至,不知所之,祈於獨孤,且將解其籍。李至,意殊不平,每在宴席,輒以語侵保衡。保衡不能容,即攜其妓以去。李益怒之,屢言於雲,雲不得已,命飛牒追之而回。無何,堂牒追保衡赴闕下,乃尚同昌公主也。李固懼之矣。不日,保衡復入翰林,李聞之,登時而卒。
崔鉉,元略之子。京兆參軍盧甚之死,鉉之致也,時議冤之。鉉子沆,乾符中亦為丞相,黃巢赤其族,物議以為盧甚之報焉。初,崔瑄雖諫官,婚姻假回,私事也;甚雖府職,乃公事也;相與爭驛廳。甚既下獄,與宰相書,則以己比孟軻。而方瑄錢鳳既朋黨宏大,莫不為之盡力。甚出於卑微,加以鉉亦瑄之門生,方為宰相,過而誣罔。瑄曰:「左補闕出為翟陽宰。」甚行及長樂坡,賜自盡。中使適回,遇瑄,囊出其喉曰:「此盧甚結喉也。」瑄甚不懌。京城不守,崔氏諸子並血其族。嗚呼!謂天蓋高,何其明哉!
鄭路昆仲,有為江外官者,維舟江渚,群盜奄至,即以所有金幣,羅列岸上,而任盜賊自運取。賊一不犯,曰:「但得侍御小娘子來足矣。」其女有姿色,賊潛知之矣。骨肉相顧,不知所以答。女欣然請行,其賊即取小舟,載之而去。女謂賊曰:「君雖為偷,得無所居與親屬乎?然吾家衣冠族也。既為汝妻,豈以無禮見逼?若達汝所止,一會親族,以托好逑足矣。」賊曰:「諾。」又指所偕來二婢曰:「公既以偷為名,此婢不當為公計,不若歸吾家。」賊以貌美,詞且順,顧已無不可者,即自鼓棹,載二婢而去。女於是赴江而死。
劉蕡,楊嗣復門生也。對策以直言忤時,中官尤所嫉忌。中尉仇士良謂嗣復曰:「奈何以國家科第放此風漢耶?」嗣復懼而答曰:「嗣復昔與劉蕡及第時,猶未風耳!」
杜羔,字中立,少年時贍於財產,它無所求。其所與游者,徒利於酒肉,其實蔑視之也。一日,同送迎於城外逆旅,客有善相者,歷觀諸賓侶,獨指中立曰:「此子異日當為將矣。」一座大笑。中立後尚真源公主,竟為滄州節度使。初,李琢之出鎮,旗竿道折,乃钁殺其執旗者。中立在道亦然,杖之二十,琢竟無患,而中立卒焉。豈煞之可以應其禍哉?
李蠙與王鐸進士同年,後俱得路,嘗恐鐸之先相而己後之。路岩出鎮益失勢,鐸柔弱易制,中官愛焉。洎韋保衡將欲大拜,不能先於恩地,將命鐸焉。蠙陰知之,挈一壺酒請鐸曰:「公將登庸矣,吾恐不可以相攀也,願先是少接左右可乎?」即命酒飲鐸。妻氏疑其堇焉,使女奴傳言於鐸曰:「一身可矣,須為妻兒謀。」蠙驚曰:「以吾酒為鴆乎?」即命一大爵,自引滿,飲之而去。
牛庶錫性靜退寡合,累舉不第。貞元元年,因問日者,「君明年狀頭及第。」庶錫但望偶中一第,殊不信也。時已八月,未命主司,偶經少保蕭昕宅前,值昕策杖獨游南園,庶錫遇之,遽投刺並贄所業。昕獨居方思賓客,甚喜,延之語。及省文卷,再三稱賞。因問:「外議以何人當知舉?」庶錫對曰:「尚書至公為心,必更屈領一歲。」昕曰:「必不見命,若爾,君即狀頭也。」庶錫起拜謝,坐未安,忽聞馳馬傳呼曰:「尚書知舉。」昕遽起。庶錫復再拜曰:「尚書適已賜許,皇天后土,實聞斯言。」昕曰:「前言已定矣。」明年,果狀頭及第。
故相盧攜為監察御史,中丞歸仁紹上初日,傳語攜曰:「昔自浙東推事回,鞴袋中何得有綾三千匹?請出臺。」後自郎官除洛陽縣令,改鄭州刺史,以諫議入至京,除兵部侍郎。攜自洛陽至相臺百數日,曰:「間何不見歸侍郎?」或對之曰:「自相公大拜請假。」攜即除仁紹兵部尚書,人情大洽。
進士李昭嘏,舉十上不第。時登科年已有主司,並無薦托之地。主司晝寢寤,見一軸文卷在枕前,看其題處乃昭嘏之卷。令選於架上,復寢。暗視有一大鼠,取其卷,衔其軸,復還枕前。再三如此。昭嘏來春及第,主司問其故,乃三世不養貓,皆雲鼠報。
魯國公孔緯入相後,言於甥侄曰:吾頃任兵部侍郎,與王晉公鐸充弘文館學士判館事,上後巡廳謝晉公。公乃言曰:「餘昔任兵部侍郎,與相公杜邠公悰充弘文館學士判事,暮春留看牡丹於新廳內。杜曰:『此廳比令無逸無逸,邠國之元子,降州刺史。修之,止要一間,今壯麗如此,殊不知非久須為灰燼。』餘聞此言,心常銘之。又語餘曰:『明公將來亦據此坐,猶或庶幾,由公而下者,罹其事矣。』以吾觀之,則邠公之言,其大概驗矣。」時昭宗纂承,孔緯入相,朝廷事體掃地無餘,故緯感昔言而傷時也。
馬揔為天平軍節度使,暇日方修遠書。時術人程居在旁,揔隱幾忽若假寐,而神色慘戚,不類於常。程不敢驚,乃徐起,詣其左相元封語之。俄而召元封,屏人謂曰:「異事,異事。某適所詣嚴邃崇宏,王者之居不若也。為人導前,見故杜十丈司徒,笑而下階迎曰:『久延望,甚喜相見。』因留連曰:『佑之此官,亦人世中書令耳。六合之內,靡不關聞。久處會劇,心力殆倦,將求賢自代。公之識度,誠克大用,況親且故,所以奉邀,敬以相授。』揔固辭,至於泣下。良久,杜乃曰:『既未願,則且歸矣。然二十年當復相見。』」揔既寤,大喜其壽之遐遠。自是後二年而薨,豈馬公誤聽,抑姑增年以悅其意耶?
李克勤為大理卿,昭宗在華州時,鄭縣令崔鑾,有民告舉放絁絹價,刺史韓建令計以為贓,奏下三司定罪。御史臺、刑部奏罪當絞,大理寺數月不奏。建問李尚書:「崔令乃親情耶,何不奏?」克勤曰:「裨公之政也。」韓云:「崔令犯贓,奈何言我之過也?」李云:「聞公舉放將數萬矣。」韓曰:「我華州節度使。華州民,我民也。」李曰:「華民乃天子之民,非公之民。若爾,則鄭縣民,乃崔令之民也。」建服其論,乃捨崔令罪,止責授穎陽縣尉。
舉人李文彬受知於舍人紇乾洎。有同時今京兆府司錄賀蘭洎卒,彬因謁紫微,問:「今日有何新事?」對曰:「適過府,聞紇乾洎卒。」洎曰:「莫錯否?」彬曰:「不錯。」洎曰:「君又似共鬼語也。」拂衣而入。彬乃悟,蓋俱重姓,又同名而誤對也。
省郎張廷之有疾,過詣趙鄂胗脈。說其疾宜服生薑酒一盞,地黃酒一杯。仍謁梁新,說與鄂皆同,過此即卒。自飲此酒後,所疾尋平。他日為時相邀飲,堅虐百杯,訴之不及,其夕卒,時論謂之二妙。
呂元膺為東都留守,常與處士對棋之次,有文簿堆擁。元膺方秉筆閱覽,棋侶謂呂必不顧局矣,因私易一子以自勝。呂輒已窺之,而棋侶不悟。翌日,呂請棋處士他適,內外人莫測,棋者亦不會,仍以束帛贐之。如是十年許。呂疾亟,命兒侄列前曰:「游處交友,爾宜精擇,吾為東都留守,有一棋者云云,吾以他事俾去。當日一棋子,亦未足介意,但心跡可畏。亟言之,慮其懮畏,終不言,又恐汝輩滅裂於知聞。」言畢,惘然長逝。
夏侯孜為左拾遺,常著桂管布衫朝謁。開成中,文宗無忌諱好文,問孜衫何太粗澀。具言桂管產此布,厚可以禦寒。他日上問宰相:「朕察拾遺夏侯孜,必貞介之士。」宰相曰:「其行,今之顏、冉。」上嗟嘆,亦效著桂管布,滿朝皆仿之,此布為之驟貴也。
李德裕退朝,多與親表裴璟破體笑語,詢以新事。李問:「更有何說?」裴云:「別無新事,但昨日坡下郎官集送某官出牧湖州,飲餞郵亭,人客甚眾,有倉部白員外末至。崔駢郎中作錄事下籌,白自以卑秩,人乘凌競,更固辭上次。酌四大器,自連飲三器訖,飲一器持之,而請第四器名,崔郎中云:「亦別無事,但何必要到處出頭惱?」白踉蹌僕於下座,竟不飲而去。坐中有笑者,有縮頭者,但不知此官人今日起得未?」李大怒曰:「何由可奈!弟斯言果有之乎?」曰:「固然。」又問:「弟知白員外所止否?」璟曰:「知其某坊某曲。」李曰:「為某傳語曰:員外請至宅。」白捧命,又懮恐。比至,李曰:「久欲從容,中外事屏,然旬朔不要出人事。」既而白授翰林學士。崔駢汾州刺史,續改洛州刺史,流落外不復更游郎署,終鴻臚卿。
李德裕在中書,嘗飲惠山泉,自毗陵至京置遞鋪。有僧人詣謁,德裕好奇,凡有游其門者,雖布素皆接引。僧白德裕曰:「相公在中書,昆蟲遂性,萬匯得所,水遞一事,亦日月之薄蝕。微僧竊有惑也,敢以上謁,欲沮此可乎?」德裕頷之曰:「大凡為人,未有無嗜者,至於燒汞,亦是所短。況三惑、博塞、弋奕之事,弟子悉無所染,而和尚不許弟子飲水,無乃虐乎!為上人停之,即三惑馳騁,怠慢必生焉。」僧人曰:「貧道所謁相公者,為足下通常州水脈。京都一眼井,與惠山泉脈相通。」德裕大笑曰:「真荒唐也。」曰:「相公但取此泉脈。」德裕曰:「井在何坊曲?」曰:「昊天觀常住庫後是也。」因以惠山一罌,昊天一罌,雜以八罌,一類十罌,暗記出處,遺僧辨析。僧因啜嘗,取惠山昊天,餘八瓶同味。德裕大加奇嘆。當時停水遞,人不告勞,浮議乃弭。
崔蠡知製誥,丁太夫人懮,居東都裡第。時尚苦儉嗇,四方寄遺茶藥而已,不納金帛。故親賓至家,不異寒素,雖名姬愛子,服無輕細。崔公卜兆有期。一日,宗門士人請謁於蠡,閽吏拒之,告曰:「公居喪,未嘗見他客。」乃曰:「某崔家宗門子弟,又知尊夫人有卜兆之日,願一見公。」公聞之,延入與語。直云:「知公居縉紳間清且儉,太夫人喪事所須,不能無費。某已忝孫侄之行,又且資貨稍給,願以錢三百萬濟公大事。」蠡見其慷慨,深奇之,但嘉納其意,終卻不受。此人調舉久不第,亦頗有屈聲。蠡未幾服闋,拜尚書左丞,知舉禮部。此人就試,蠡第之為狀元。眾頗驚異,調蠡之主文,以公道取士;崔之獻藝,由善價成名,一第可矣,首冠未可。以是人有詰以蠡者。答曰:「崔某固是及第人,但狀頭是其私恩所致耳!」以前事告之,於是中外始服,名益重焉。
崔珙為東部留守,判尚書省事。中書舍人崔荊,為庶子分務謁珙,珙不為見。荊乃求與珙素善者,使候問之,怒不已。他日因酒酣,復詰之,居守益忿曰:「誓不與此人相面!且人為文詞言語,豈可以珙兄弟作假對耶?」荊終不諭,親族咸懮栗不安。甥姓中有穎悟者,探取荊文集詳之,乃掌制日貶崔球為撫州部丞云:「夤緣雁序,鼓扇澆風。」荊因爾感疾。
劉瞻之先寒士也。十歲許,在鄭絪左右主筆硯。至十八九,絪為御史,西巡荊部商山歇馬亭,俯瞻山水。時雨新霽,岩嵐奇秀,泉石甚佳,絪坐久,起行五六里曰:「此勝概不能吟詠,必晚何妨?」即停於亭。欲題詩,顧見一絕,染翰尚濕,絪大訝其佳絕。時南北無行人,顧左右,但向來劉景在後三二里。公戲之曰:「莫是爾否?」景拜曰:「實見侍御吟賞起予,輒有寓題。」引咎又拜。公諮嗟久之而去。比回京闕,戒子弟涵、瀚已下曰:「劉景他日有奇才,文學必超異。自此可令與汝共處於學,寢饌一切,無異爾輩,吾亦不復指使。」至三數年,所成文章皆詞理優壯。凡再舉成名,公召闢法寺學省清級。及生瞻,及第。
杜黃裳知貢舉,聞尹樞時名籍籍,乃微服訪之。問場中名士,樞唯唯。黃裳乃具告曰:「某即今年主司也,受命久矣,唯得一人,其他相煩指列。」樞聳然謝曰:「既辱下問,敢有所隱?」即言子弟崔元略,孤寒有材藻,令狐楚數人。黃裳大喜。其年樞狀頭及第,試《珠還合浦賦》成,或假寐,夢人告曰:「何不序珠來去之意?」既寤,乃改數句。及謝恩,黃裳謂之曰:「序珠來去之意,如有神助。」
李回之為御史中丞也,時會昌中王師討昭義,久未成功。賊之游兵往往散出下剽掠荊、洛、懷、孟,又發輕卒數千,偽為群臣,散漫山谷,以啖官軍。官軍自遠見之,乃分頭掩捕,因不成列,且無備焉,於是短兵接鬭,蹂踐相乘,凡十數裡,王師大敗。是月東都總統王宰、石雄皆堅壁自守,武宗坐朝不怡,召宰相李德裕等,謂之曰:「王宰、石雄不與朕殺賊,頻遣中使促之,尚聞逗撓依違,豈可使賊黨坐至東都耶!卿今日與朕晚歸,別與制置軍前事宜奏來。」時宰相陳夷行、鄭肅拱默聽命,德裕至中書,召御史中丞李回,具言上意曰:「中丞必一行,責戎師早見成功,慎無違也。」回刻時受命。於是具名以聞曰:「今欲以御史中丞李回為催軍使,不能盡知,敢以為請。」帝曰:「可。」即日李回自右銀臺戒路,有邸吏五十導從,至於河中,援轡以進,俟王宰等至河中界迎候召行。二帥至翼城東道左,執兵如外府列校迎候儀。回立馬受起居寒溫之禮。二帥復前進數步,磐折致詞,回擊鞭亦不甚顧之。禮成,二帥旁行,俯首俟命。回於馬上厲聲曰:「今日當直令吏安在?」郡吏躍馬聽命。回曰:「責破賊限狀來。」二帥鞠躬流汗而退。請以六十日破賊,過約請行軍中令。於是二帥大懼,親率軍鼓之,士卒齊進,凡五十八日,拔潞城,梟劉稹首以獻。功成,回復命。後六十日,由御史中丞拜中書侍郎平章事。
李業之舉進上,因下第過陜、虢山路,阻暴雨,投村舍避之,鄰里甚遠,村家只有一小僮看捨。業牽驢,庇於檐下。時左軍李生與行官楊鎮亦投捨中,李有一馬,相與入止捨內,及稍霽已暮矣。小童曰:「阿翁即欲歸,不喜見客,可去矣。」業謂曰:「此去人家極遠,日勢已晚,固不可前去也。」須臾,老翁歸,見客欣然,異禮延接,留連止宿。既曉,懇留欲備饌,業已謝愧再三,言曰:「孫子云阿翁不愛客,某又礙夜,前去不得,甚懮怪,乃不意過禮周旋,何以當此?」公曰:「某家貧,無以待賓,慚於接客,非不好客也。然三人皆節度使,某何敢不祗奉耶?」業曰:「三人之中,一人行官。爾言之過矣。」老翁曰:「行官領節銊,在兵馬使之前,秀才節制,在兵馬使之後。然秀才五領節銊,勉自愛也。」業既數年不第,從戎幕矣。楊鎮為仇士良開府擢用,累職至軍使,除涇州節度使。李與鎮同時為軍使,領邠州節度使。業以討黨項功除鎮武、汾、涇,凡五鎮麾銊,一如老翁之言。
丞相鄒平公段文昌,負才傲俗,落泊荊楚間。嘗半酣,靸履於江陵大街往來。雨霽泥甚,街側有大宅枕渠,公乘醉於渠上脫履濯足,旁若無人。自言:「我作江陵節度使,必買此宅。」聞者皆笑。其後果鎮荊南,遂買此宅。
文昌又嘗佐太尉南康王韋皋,為城都館驛巡官。忽失意,皋逐之,使作靈池尉,羸童劣馬,奔迫就限。去靈池六七里,已昏黑,路絕行人,忽有兩炬前引,更呼曰:「太尉來就。」及郭門,兩炬皆滅。先時韋皋奏使入長安,素與劉禹錫深交,禹錫時為禮部員外郎,與日者從容。文昌入謁,日者匿於簾下。既去,日者謂禹錫曰:「員外若圖省轉,事勢殊遠,須待十年後此客入相,方轉本曹正郎爾。」自是禹錫失意,連授外官,十餘年文昌入相,方除禹錫吏部郎中。
崔湜為中書令,張嘉貞為舍人,湜輕之,嘗呼為張底後。曾量數事,意出人右,湜驚美久之,謂同列曰:「知否張底後,乃我輩一人,此終是坐處。」湜死後十餘年,河東竟為中書令。
李抱真之鎮潞州,軍資匱缺,計無所出。有老僧大為郡人所敬服,抱真因請之曰:「假和尚之道,以濟軍中可乎?」僧曰:「無不可。」抱真曰:「但言請於鞠場焚身,某當於使宅鑿一地道通運,俟火作,即潛以相出。」僧喜從之,遂陳狀申言。抱真命於鞠場積薪貯油,因為七日道場,晝夜香燈,梵唄雜作。抱貞亦引僧入地道,使之不疑。僧乃昇坐執罏,對眾說法,抱真率軍僚屬及將吏膜拜其下,以俸入檀施堆於其旁。由是士女駢闐,捨財億計。滿七日,遂送柴積,灌油發焰,擊鐘念佛。抱貞密遣人填塞地道,俄頃之際,僧薪並灰。數日,籍所得貨財,輦入軍資庫,別求所謂舍利者數十粒,造塔以貯焉。
長興於相悰與舉人裴丘友善。丘有一古鏡,所常寶者。琮布素時,曾一照分明,見有朱衣吏導從,他皆類此。其鏡旋亦墜矣。
宣平盧太傅應舉時,寄居壽原作專,據《唐書·地理誌》改。州安豐縣別墅。嘗游芍陂,見里人負薪者持碧蓮花一朵,已傷器刃矣,言陂中得之。盧公後從浙西回使淮,復詰於相國李德裕,令搜訪芍陂,則無有矣。又遍尋於江渚間,亦終不能得,乃知向者一朵蓋神異耳。
集賢韓昶,名父之子,雖教有方,而性頗暗劣。及為校理,史傳中見說金根車處,皆臆斷之曰:「豈其誤歟!必金銀車。」悉改根字為銀字。至除拾遺,果有諫院不受。
牛僧孺鎮襄州日,以久旱祈禱無應。有處士,眾雲豢龍者,公請致雨。處士曰:「江漢間無龍,獨一湫泊中有之,果龍也,強驅之,必慮為災難制。」固命之,果有大雨,漢水泛溢,漂溺萬戶。處士避罪亦潛去。十年,有人於他處見猶在。
杜紫微頃於宰執處求一小儀不遂,請小秋又不遂。嘗夢人謂曰:「辭春不及秋,昆腳與皆頭。」後果得比部員外。
會昌末年,武宗忽改御名為火下大。及宣宗以光王龍飛。於古文,光字實從火焉。噫!先兆之明若是耶!
又宣宗在藩邸,嘗從駕回而誤墮馬,人不之覺,比二更方能興。時天大雪,四顧悄無人聲,上寒甚,巡警吏至大驚。上曰:「我光王也,不虞至此,方困且渴,若為我求水。」警者即於旁近得水以進,遂委而去。良久起,舉甌將飲,顧視甌中水,盡為芳醪矣。上獨喜自負,一舉甌,已而體微煗有力,步歸藩邸。後即帝位。
裴均僕射之鎮襄州也,鄭滑館驛巡官裴弘泰光聘至驛,值彼大宴,客司漏名。及設定,令人召屈,遂奔至。均大不悅,因責之曰:「君何後來?大涉不敬。」時酒已數籌,弘泰曰:「都不見客司報宴,非敢怠慢。然叔父檢罪,請盡飲在座器物,仍欲乞飲盡賜弘泰上件器物可否?」合坐皆壯之,均亦許弘泰。弘泰遂次第揭銀器飲之,飲訖,即置懷中,須臾盈懷。盤中餘一銀醢,受一斗已上,其酒亦滿,弘泰摔之而飲,均亦令人吏去醢覆中。飲訖,踏其醢抱之而出,請壯索馬歸驛。均以弘泰飲酒必過量所傷,懮之,使吏問飲後所宜。使者方見弘泰戴紗帽於廳上秤器物,正重二百餘兩,均不覺大笑,迴車贈賞甚厚。
太保令狐相綯出鎮淮海日,友使班蒙與從事俱游大明寺之西廊。睹前壁所題云:「一人堂堂,二曜同光。泉深尺一,點去冰傍。二人相連,不欠一邊。三梁四柱,烈火而然。除卻雙勾,兩日不全。」諸寮佐幕駐足久之,莫能辨。獨班蒙曰:「一人豈非大字乎?二曜者日月,非明字乎?尺一者十一寸,非寺字乎?點去冰傍,水字也。二人相連,天字也。不欠一邊,下字也。三梁四柱而烈火,無字也。兩日除雙勾,比字也。得非『大明寺水天下無比』乎?」眾皆恍然曰:「黃絹之奇智,亦何異哉!」嘆羡彌日。詢之老僧,曰:「頃年有客獨游,題之而去,不言姓氏。」
乾符末,有客寓止廣陵開元寺,因文會話云:頃在京寄青龍寺日,有客嘗訪知寺僧,屬其匆遽,不暇留連。翌日至,又遇要地朝客,後至復來復阻。他日頗有怒色,題其門而去。「龕龍東去海,時日應西斜。敬文今不在,碎石入流沙。」僧皆不能詳,有沙彌頗解,眾問其由,曰:「龕龍去,有合字存為。時日隱,有寺字存焉。敬文不在,有苟字存焉。碎石入沙,有卒字存焉。此不遜之言,辱我曹矣。」僧大悟,追訪,杳無蹤矣。客雲「合寺苟卒」,沙彌乃懿皇朝雲皜供奉是也。
昔有人授舒州牧,李德裕謂之曰:「到彼郡日,天柱峰茶可惠三角。」其人獻之數十斤,李不受退還。明年罷郡,用意精求,獲數角投之。德裕閱而受曰:「此茶可以消酒食毒。」乃命烹一甌沃於肉食內,以銀合閉之,詰旦,因視其肉,已化為水,眾服其廣識。
京輦自黃巢退後,修葺殘毀之處。時定州有兒,俗號王酒胡,居於上都,巨富,納錢三十萬貫,助修朱雀門。昭宗又詔重修安國寺畢,親降車輦,以設大齋。乃扣新鍾,一撞捨錢一萬貫,命大臣請各取意而擊。上曰:「有能捨一千貫文者,即打一槌。」齋罷,王酒胡半醉入來,逕上鐘樓,連打一百下,便於西寺運錢十萬貫入寺。
韋保衡欲除裴修為省郎,時李章為左丞,韋先遣盧望來申意,探其可否。李曰:「相公但除,不合先問某。」盧以時相事權,設為所沮,則傷盛重,因勸韋勿除郎中。
南卓與李修古親表昆弟,李性迂僻,卓嘗輕之。李俄受許州從事,奏官敕下。時許帥方大宴,忽遞到開角,有卓與李書,遂執書喜曰:「某與南卓二十三表兄弟,多蒙相輕,今日某忝為尚書賓幕,又奏署敕下,遽與某書,大奇。」及啟封,云:「即日卓死老不死,生見李修古上除自帥請書。」合坐大笑,修古大慚。
鄭文公畋,字臺文,父亞,曾作容管觀察使,畋生於桂州,小字桂兒。時西門思恭為監軍。有詔征赴闕下,餞於北郊,自以衰年,因以畋托曰:「他日願以桂兒為念,九泉之下,不敢忘之。」言訖,泫然流涕,思恭志之。及神策軍中,亞已卒。思恭使人召畋,館之於第,年未及冠,甚愛之,如甥侄,因選師友教導之。畋後官至將相。黃巢之入長安,思恭逃難於終南山,畋以家財厚募有勇者訪而獲之,以歸岐下,溫凊侍膳,有如父焉。思恭終於畋所,畋葬近西門,墳陌皆造二壟焉。吊者無不墮淚,咸伏其義也。
崔郢為京兆尹日,三司使在永達亭子宴丞郎,崔乘醉突飲,眾人皆延之。時譙公夏侯孜為戶部使,問曰:「尹曾任給捨否?」崔曰:「無。」譙公曰:「若不曾歷給捨,京兆尹不合沖丞郎宴。」命酒糾來要下籌,且吃罰爵,取三大器物引滿飲之,良久方起。決引馬將軍至斃,崔出為賓客分司。
鄭餘慶清儉有重德,一日忽召諸朋朝官數人會食。眾皆朝僚,以故相重望,皆凌晨詣之。至日高,餘慶方出。閑話移時,諸人皆嚚然。餘慶呼左右曰:「處分廚家,爛蒸去毛,勿拗折項。」諸人相顧,以為必蒸鵝鴨之類。逡巡舁擡盤出,醬醋亦極香新,良久就食,人前下粟米飯一碗,蒸葫蘆一枚。相國食美,諸人強進而罷。
文宗命中使宣兩軍中尉及諸司使內官等,不許著紗縠綾羅布。其後駙馬韋處仁冠布夾羅巾以進。上曰:「本慕卿門戶清素,故俯從選尚。如此巾服,從他諸戚為之,卿不須為也。」
淮南節度使王播以錢十萬貫賂遺恩幸求鹽鐵使,諫議大夫獨孤朗、張仲方,起居郎孔敏行、柳公權,起居舍人宋申錫,補闕楊仁實、劉敦儒,拾遺李景讓、薛延老等十人前一日詣延英抗論其事。後之有遷,其途實繁,自宰相、翰林學士、三司使皆有定價,因此致位者不少。近又縣令、錄事參軍亦列肆鬻之,至有白身便為宰相者。然所至多為四方諸侯不放,上有以知其來也。俾不遵王命,抑有由焉。豈時之重利耶?抑諫省任非其人耶?未嘗以一字整頓頹綱,深所未喻。
裴冕代杜鴻漸秉政,小吏以俸錢文簿白之,冕顧子弟,喜見於色,其嗜財若此。冕性本侈靡,好尚車服,名馬數百金者,常十匹。每宴賓客,滋味品極,坐客有昧於名者。
崔安潛東洛掌選,人有不能顯其姓名,竊顧雲啟事投獻者。崔公不之知,大賞嘆。召之與語,便注一起資縣令。後有人白之,崔公方悔。
馮蕘給事親仁坊有宅,南面山亭,尤多養鵝鴨,及雜禽之類極多。常遣一家人掌之,時人謂之雀省。
鄭光除河中節度。宣宗問曰:「卿在鳳翔使官,先是何人?」曰:「馮三。」上不之會。樞密使奏曰:「是馮袞。臣曾充使至彼知之。」上曰:「便與馮三為副使。」及罷河中歸,又詔對曰:「卿在河中斷大事時如何?」光對曰:「臣須開始得。」又更對他事曰:「不得,臣須裂始得。」上笑。後朝臣每遇延英入閣使對,多以開裂為號。時裴司謙郎中為節判,頃客於河中到使院,裴曰:「某在身官爵,為尚書削盡。」所謂不以本官呼之也。
光在河中日,遇國忌行香,便與判官及屈客寺中宴飲征令。時薛起居保遜為客在坐,光把酒曰:「某改令,身上取一果子名:膍臍。」他人皆盡思不得。至薛乃還令曰:「腳杏。」滿坐皆大笑。
李據,宰相絳之侄,生長綺紈,曾宰字於澠池,皆以門蔭也。不知書,因節歲索魚不得,怒追,漁師云:「緣獺暴不敢打魚。」判云:「俯臨新歲,猛獸驚人。漁網至寬,疎而不漏。」後又祗承人請假,狀後判云:「白日黃昏須到,夜即平明放歸。」祗承人並不敢去。又判決祗承人云:「如此癡頑,豈合吃杖五下?」或語據曰:「豈合吃杖?不合吃杖也。」李曰;「公何不會,豈是助語,共之乎者也何別哉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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補遺
唐李詹,大中七年崔瑤下擢進士第。平生廣求滋味,每食鱉,輒緘其足,暴於烈日。鱉既渴,即飲以酒而烹之。鱉方醉,已熟矣。復取驢縶於庭中,圍之以火,驢渴即飲灰水,蕩其腸胃。然後取酒,調以諸辛味,復飲之。驢未絕而為火所逼爍,外已熟矣。詹一日方巾首,失力僕地而卒。頃之,詹膳夫亦卒。一夕,膳夫復甦,曰:「某見詹,為地下責其過害物命。詹對以某所為,某即以『詹命不可違』答之。詹又曰:『某素不知,皆狄慎思所傳。』故得以回。」無何,慎思復卒。慎思亦登進士第,時為小諫。
《太平廣記》卷一三三
唐孫季貞,陳州人,少好捕網飛走,尤愛啖雞卵。每每欲食,輒焚而熟之。卒且三年矣。鄰有張生者,亦以病卒三日也。忽便起坐,既行。乃徑往孫氏家,稱季貞。聽其言實季貞,其形故張生也。張氏之族,即詣官以訴。孫云:「先是吾不當死,以生平多害物命,故為冤債所訴,以食雞卵過甚,被驅入於空城中,比入則戶闔矣。第見滿城火灰,既為燒爍,不知所為。東顧,方見城戶雙啟,即奔從之,至則復闔矣。西顧,從之復然。南顧北顧,從之亦然。其苦楚備嘗之矣。一旦,王謂季貞曰:『爾壽未盡,然死且三年矣,何以復還?』主者曰:『鄰有張某,死纔三日,可借此以托其神魂。』王然之。今我實季貞也。」官不能斷。郡牧劉尚書廙,親呼問之,曰:「宜以平生一事,人無知者以為驗。」季貞曰:「某未死前,嘗藏佛經兩卷於屋瓦,人實無知者。」命探之,存焉。斷歸孫氏。
《太平廣記》卷一三三
唐封望卿,僕射敖之子。杜邠公悰鎮岐下,自省中請為判官。其所常居室壁有筆灑墨跡者。望卿一日忽以指爪盡掐去之,其色如喪。洎侍兒或問其故,望卿默不應。無何病甚,謂侍兒曰:「記吾前日以指爪掐墨跡否?吾其時惡之,不能語汝。每點乃一『鬼』字。」數日而卒。
《太平廣記》卷一四四
沈徇之節使北山,為奴歸秦所害。是日家宴,既歡且歌,其詞即「莫打南來雁,從他向北飛。打時從打取,莫遣兩分離。」是夕妾亦遇害。
《說郛》卷一一
崔公鉉之在淮南,嘗俾樂工習其家僮以諸戲。一日,其樂工告以成就,且請試焉。鉉命閱於堂上,與妻李氏坐觀之。僮以李氏妒忌,即以數僮衣婦人衣,曰妻曰妾,列於旁側,一僮則執簡束帶,旋闢唯諾。其間張樂命酒,笑語不能無屬意者,李氏未之悟也。久之,戲愈甚悉類李氏平昔所嘗為。李氏雖少悟,以其戲偶合,私謂不敢爾然,且觀之。僮志在於發悟,愈益戲之。李果怒罵之曰:「奴敢無禮!吾何嘗如此?」僮指之且出曰:「咄!咄!赤眼而作白眼,諱乎?」鉉大笑,幾至絕倒。
《說郛》卷一一
廣明之年號,識者以為黃巢日月。明年兩京沒焉,議者尤之。
《說郛》卷一一
初制巾首,輒先斫木為模,所謂其楦者。先是數年內官競新其樣,命工人斫之。中尉者,輒呼曰:「斫兩中尉頭。」樞密使,亦呼曰:「斫兩長官頭。」他皆類此。又京城小兒十數為群,折蒿翦楮,卒成槍旆,各各相向,如臨陣敵。至是悉驗雲。
《說郛》卷一一
令狐綯父楚鎮東平,綯侍以赴任。嘗送親友郊外,逆旅中有父老焉,似不知其令狐父也。時方久旱,綯因問民間疾苦,父老即陳以旱歉,盜賊且起,復曰:「而今卻是風不鳴條、雨不破塊時也。」綯以其言前後相反,詰之。父老答曰:「自某月不雨,至於是月得非不破塊乎?賦稅征迫,販妻鬻子,不給繼以,桑柘得非不鳴條乎?」綯即命駕,掩耳而去。
《說郛》卷一一
简体本
玉泉子 唐 佚名 撰
《新唐书·艺文志》“小说类”著录《玉泉子见闻真录》5卷,《通志》“杂史类”著录书名卷数相同,并谓“记唐懿宗至昭宗时事”,与今题《玉泉子》1卷本内容吻合。此书所载内容多为中晚唐故事,怪志不多。以人物纪事为主,涉及中晚唐人物裴度、李德裕、杜悰、白敏中、李石、李讷、温庭筠、王铎、崔铉、刘賁、卢携、杜黄裳、崔湜、李抱真、令狐绹、郑畋、郑光等40余人,多可与史传相参证。书中所记晚唐以钱贿官之风、漕运费用,均是研治中晚唐政治社会史有用的资料。 传世版本除明刊本外,《稗海》、《子书百种》、《唐人说荟》等均收有此书。1958年中华书局据《稗海》本标点印行。
裴晋公度为门下侍郎,过吏部选人官,谓同过给事中曰:“吾徒侥幸,至于此辈优与一资半级,何足问也?”一皆注定,未曾限量。公不信术数,不好服食,每语人曰:“鸡、猪、鱼、蒜,逢着即吃;生、老、病、死,时至则行。”其器抱弘达,皆此类也。
裴晋公在中书,左右忽白以印失所在,闻之者莫不失色。度即命张筵举乐,人不晓其故,窃怪之。夜半饮酣,左右忽白以印存焉,度不答,极欢而罢。或问度以其故,度曰:“此出于胥徒盗印书券耳,缓之则存,急之则投诸水火,不复更得之矣。”时人服其弘量,临事不挠。
李相德裕,抑退浮薄,奖拔孤寒,于时朝贵朋党,德裕破之。由是结怨而绝于附会,门无宾客。惟进士卢肇,宜春人,有奇才,德裕尝左宦宜阳,肇投以文卷,由此见知。后随计京师,每谒见,待以优礼。旧制:礼部放榜,先呈宰相。会昌三年,王起知举,问德裕所欲,答曰:“安问所欲?如卢肇、丁稜、姚鹄,岂可不与及第耶?”起于是依其次而放。
卢肇、丁稜之及第也,先是放榜讫,则须谒宰相,其导启词语,一出榜元者,俯仰疾徐,尤宜精审。时肇首冠,有故不至,次乃稜也。稜口吃,又形体小陋,及引见,则俯而致词。意本言稜等登科,而稜赭然发汗,鞠躬移时,乃曰:“稜等登,棱等登。”竟不发其后语而罢,左右皆笑。翌日,友人戏之曰:“闻君善箏,可得闻乎?”稜曰:“无之。”友人曰:“昨日闻稜等登,稜等登,岂非筝之声乎?”
李德裕以己非由科第,恒嫉进士举者。及居相位,权要束手,德裕尝为藩府从事日,同院李评事以词科进,适与德裕官同。时有举子投文轴,误与德裕。举子既误,复请之曰:“其文轴当与及第李评事,非与公也。”由是德裕志在排斥。
元和初,黜八司马:韦执谊崖州,韩泰虔州,柳宗元永州,刘禹锡朗州,韩哗杭州,凌準连州,程异郴州,陈誎台州。及咸通中,韦保衡、路岩作相,除不附己者十司户:崔沆循州,李渎绣州,萧连播州,崔彦融雷州,高湘高州,张颜潘州,李贶勤州,杜裔休端州,杜彦持义州,李藻费州;内绣州、潘州、雷州三人不回。初,高湜与弟湘少不相睦,咸通末,既出高州,湜雅与路岩相善,见岩阳救湘。岩曰:“某与舍人皆是京兆府荷枷者。”先是刘瞻志欲除岩,温璋希旨,别制新枷数十待之。瞻以人情附已,不甚缄密,其计泄焉。故居岩之后。湜既知举,而问岩所欲言,时岩以去年停举,已潜奏恐有遗滞,请加十人矣,即托湜以五人。湜喜其数宽,形于颜色。不累日十人敕下,湜未之知。岩执诏笑谓湜曰:“前者五人,侍郎所惠也。今之十人,某自致之。”湜竟依其数放焉。湘到任,愤湜不佑已,尝赋诗云“唯有高州是富家”之句焉。
路岩出镇坤维也,开远中衢,恣为瓦石所击:故京兆尹温璋诸子之党也。岩以薛能自尚书郎权京兆尹事,李蠙之举也。至是岩谓能曰:“临行劳以瓦砾相饯。”能徐举手板对曰:“旧例宰相出镇府司,无例发人防送。”岩有惭色。懿宗晚节,朝政多门,岩年少固位,邂逅致此。一旦失势,当歧路者,率多仇隙附丽之徒,钓射时态,志在谀媚,雷同一词,中外腾沸。其实未然也。始岩在淮南,与崔铉作度支使,除监察,不十年,城门不出,而致位卿相,物禁太盛,暴贵不祥,良有以哉。初铉以岩为必贵,常曰:‘路十终须与他那一官也。”自监察入翰林,铉犹在淮南,闻之曰:“路十如今便入翰林,如何得老去?”皆如所言。
邓敞,封敖之门生,初随计,以孤寒不中第。牛蔚兄弟,僧孺之子,有势力,且富于财,谓敞曰:“吾有女弟未出门,子能婚乎?当为君展力,宁靳一第乎?”时敞已婚李氏矣,其父尝为福建从事,官至评事。有女二人,皆善书,敞之所行卷,多二女笔迹。敞顾己寒贱,必不能致腾踔,私利其言,许之。既登第,就牛氏亲。不日挈牛氏而归,将及家,绐牛氏曰:“吾久不到家,请先往俟卿可乎?”牛氏许之。洎到家,不敢泄其事。明日,牛氏之奴驱其辎橐直入,即出居常牛氏所玩用、供帐、帷幕、杂物,列于庭庑之间。李氏惊曰:“此何为?”奴曰:“夫人将到,令具陈之。”李氏曰:“吾即妻也,又何夫人为!”即抚膺大哭。顷之,牛氏至,知其卖己也,请见李氏曰:“吾父为宰相,兄弟皆在郎省。纵嫌不能富贵,岂无嫁处耶?其不幸,岂唯夫人乎?今愿一切与夫人同之,夫人纵憾于邓郎,宁忍不为二女计耶?”时李氏将诉于官,二女方牵挽其袖而止。后敞以秘书少监分司,悭吝尤甚。黄巢入洛,避乱于河桥,节度使罗元杲请为副使从事,后巢寇又来,与元杲窜焉,其金帛悉藏于地中,井为群盗所得。
杜邠公悰为小儿时,尝至昭应县,与群儿戏于野,忽有一道士独爱悰,以手摩挲曰:”郎君勤读书,勿与诸儿戏。”指其观曰:“吾居此,颇能相访否?”既去,悰即诣之。但见荒凉他无所有,独一殿岿然存焉。内有老君像,初道士半面紫黑色,至是详观其像,颇类向者所见之道士,乃半面为漏雨所淋故也。
夏侯相孜与王生同在场屋,王生有时价,孜且不侔矣。尝落第,偕游于京西,风翔连帅馆之。一日,从事有宴召焉。酒酣,从事以骰子祝曰:“二秀才若俱得登第,当掷堂印。”王生自负才雅,如有德色,怒曰:“吾诚浅薄,与夏侯孜同年乎?”不悦而去。孜及第,累官至宰相,王竟无所闻。孜在蒲津,王生之子不知其故,偶获孜与父平昔所尝往来笔札累十幅,皆孜手迹也,欣然挈之以谒孜。孜既见,问其所欲,一以依之,即召诸从事以话其事。
崔殷梦瓌,宗人瑶门生也,夷门节度使龟从之子。同年首冠于瓌,瓌白瑶曰:“夫一名男子,饬身世以为美也,不可以等埒也。近岁关试内多以假为名,求适他处,甚无谓也。今乞侍郎不可循其旧辙。”瑶大以为然。一日,瓌等率集同年诣瑶起居。既坐,瑶笑谓瓌等曰:“昨得大梁相公书,且欲先辈一到,骏马健仆,往复当不至稽滞,幸诸先辈留意。”瓌以坐主之命,无如之何。
皮日休,南梅郑愚门生。春关内尝宴于曲江,醉寝于别榻。衣囊书笥,罗列旁侧,率皆新饰。同年崔昭符,镣之子,因蔑视之,亦醉更衣。见日休谓其素所熟狎者,即固问,且欲戏之。日休童仆遽前呼之,昭符知日休也。曰:“勿呼之,渠方宗会矣。”以其橐笥皆皮,时人传之,以为口实。
日休尝游江湖间。时刘允章镇江夏,幕中有穆判官者,允章亲也,或谮日休薄焉。允章素使酒,一旦方宴,忽怒曰:“君何以薄穆判官乎?君知身之所来否?鹦鹉洲在此,即黄祖沉祢衡之所也。”举席为之惧,日休雨涕而已。
裴勋质貌么麽,而性尤率易。尝与父坦会饮,坦令飞盏,每属其人辄目诸状,坦付勋曰:“矮人饶舌,破车饶楔,裴勋十分。”勋饮讫而复盏曰:“蝙蝠不自见,笑他梁上燕。十一郎十分。”坦第十一也。坦怒笞之。又慈恩寺连接曲江,京辇胜景,每岁新得第者,毕列姓名于此。勋尝与亲属游,见其父及第榜率多物故,谓人曰:“此皆鬼录也。”其轻薄如此。
卢隐、李峭皆滑帅王铎之门生,前后黜辱者数矣。隐、峭物议以为衽席不修。隐以从兄携为相,特除右司员外郎,右丞崔沆不听,隐上省,仍即见携于私第。携未知之,欣然而出,沆曰:“员外前日入省,时议未息,今复除紏司员外。省中所不敢从,他曹惟相公命。”携大怒,驰入曰:“舍弟极屈,即当上陈。”既上,沆乃求假。携即时替沆官沆,谓人曰:“吾见丞郎出省郎,未见省郎出丞郎。”隐初自太常博士除水部员外为右丞,李景温抑焉;迨右司之命,景温之旨也,至是而遂其意矣。是时谏官亦有陈疏者。携曰:“谏官似狗,一个吠辄一时有声。”
白敏中为相,尝欲以前进士侯温为子婿,且有日矣。其妻卢氏曰:“身为宰相,愿求为我婿者多矣。已既姓白,又以侯氏儿为婿,必为人呼作白侯耳。”敏中为之止焉。
李相福妻裴氏。性妒忌,姬侍甚多,福未尝敢属意。镇滑台日,有以女奴献之者,福欲私之而未果。一日乘间言于妻曰:“某官巳至节度使矣,然所指使者,不过老仆;夫人待某,无乃薄乎!”裴曰:“然,不能知公意所属何人?”福即指所献之女奴也。裴许诺,尔后不过执衣侍膳,未尝一得缱绻。福又嘱妻之左右曰:“设夫人沐发,必遽来报我。”既而果有以夫人沐发来告者。福即伪言腹痛,且召其女奴。既往,左右以裴方沐不可遽已,即白以所疾。裴以为信然,遽出发盆中,跣问福所苦。福既绐以疾为言,即若不可忍状。裴极忧之,由是以药投儿溺中进之。明日,监军使及从事悉来候问,福即具以事告之,因笑曰:“一事无成,固当其分;所苦者,虚咽一瓯溺耳。”闻者莫不大笑之。
杨希古,靖恭诸杨也,朋党连结,悉相期以死。权势熏灼,力不可拔,与同里崔氏相埒,而叔季过之。希古性行诞僻,初应进士举,投丞郎以所业,丞郎延奖之。希古起而对曰:“斯文也,非希古之作也。”丞郎讶而诘之,曰:“此舍弟源嶓为希古所作也。”丞郎大异之曰:“今之子弟,以文求名者,大半假手也。苟袖一轴投之于先进,靡不私自炫鬻,以为莫我若也。如子之用意,足以整顿颓放矣。”性酷嗜佛法,常置僧于第,陈列佛事,杂以幡盖,是谓道场者。每凌晨辄入其内,以身俯地,俾僧据其上诵金刚经三遍。性又洁净,内逼如厕,必撒衣无所有,然后高履以往。
相国李石,河中永乐有宅。庭槐一本抽三枝,直过堂舍屋脊,内一枝不及。相国同堂昆弟三人,曰石,曰程,皆登宰执;唯福一人历七镇使相而已,盖一枝稍短尔。
苗躭以进士及第,困居洛中有年矣,不堪其穷。或意谓将来通塞,可以响卜,即命儿侄洒扫厅事,设几焚香,束带秉笏,端坐以俟一言。所居穷僻,久之无闻。日晏,有货枯鱼者至焉,躭复祝其至而谛听之。其家童连呼之,且挈鱼以入,其实元无一钱,良久方出。货者迟其出,因怒之矣。又儿或微刳其鱼,货者视之,因骂曰:“乞索儿终饿死尔,何滞我之如是耶!”初,躭尝自外游归,途遇疾甚,不堪登降。忽见辇棺而过者,以其价贱,即僦之,寝息其中。既至洛东门,阍者不知其中有人。请其所由来。躭恐其讶己,徐答曰:“衣冠道路得贫病,不能致他舆,奈何怪也?”阍者退曰:“吾守此三年矣,未尝见有解语神柩。”后躭亦终江州刺史。
杜羔妻刘氏,善为诗。羔累举不中第,乃归。将至家,妻即先寄诗与之曰:“良人的的有奇才,何事年年被放回?如今妾已羞君面,君到来时近夜来。”羔见诗,即时而去,竟登第而返。
赵悰妻父为钟陵大将,悰以久随计不第,穷悴愈甚。妻族益相薄,虽妻父母不能不然也。一日,军中高会,州郡谓之春设者,大将家相率列棚以观之。其妻虽贫,不能无往,然所服故弊,众以帷隔绝之。设方酣,廉使忽驰吏呼将,将且惧。既至,廉使临轩手持一书笑曰:“赵悰得非君之婿乎?”曰:“然。”乃告之:“适报至,已及第矣。”即授所持书,乃榜也。将遽以榜奔归呼曰:“赵郎已及第矣!”妻之族即撤去帷帐,相与同席,竟以簪服而庆遗焉。
李讷除浙东路,出淮楚时,卢罕方为郡守。讷既至,适值元日,罕命设将送素膳于讷。讷初见欣然,迨览状,乃将名与讷父讳同。讷,建子也。雅性褊急,大怒,翌日仅旦,已命鼓棹前去。罕闻之,急命驾而往,舟已行矣。罕知其故,逊谢良久,且言所由以不谨笞之。讷去意益坚。罕度不可留,怒曰:“大约下人多名建,公何怒之深也!”遂拂衣而去。
温庭筠有词赋盛名。初从乡里举,客游江淮间,杨子留后姚勖厚遗之。庭筠少年,其所得钱帛,多为狭邪所费。勖大怒,笞且逐之,以故庭筠不中第。其姊赵颛之妻也,每以庭筠下第,辄切齿于勖。一日厅有客,温氏偶问:“谁氏?”左右以勖对之。温氏遽出厅事,执勖袖大哭,勖殊惊异,且持袖牢固不可脱,不知所为。移时,温氏方曰:“我弟年少宴游,人之常情,奈何笞之?迄今遂无有成,安得不由汝致之?”遂大哭。久之,方得解脱。勖归愤讶,竞因此得疾而卒。
郑昌图登第,岁居长安。夜后纳凉于庭,梦为人殴击,擒出春明门,至合大路处石桥上乃得解,遗其紫罗履一只,奔及居而寤,甚困。言于兄弟,床前果失一只履,旦令人于石桥上追寻得之。
杜宣猷大夫,自闽中除宣城,中官之力也。诸道每岁送阉人所谓私白者,闽为首焉,且多任用,以故大阉已下,桑梓多系闽焉。时以为中官薮泽。宣猷既至,每寒食节,辄散遣将吏荷挈食物,祭于诸阉冢墓,所谓洒扫者也。故时号为敕使看墓。
故相晋国公王铎为丞郎,李蠙时判度支,每年以江河淮运至京水陆脚钱,斗计七百,京国米价斗四十,议欲令江淮不运米,但每百斗纳钱七百。铎曰:“非计也,若于京国籴米,且耗京国之食,若运米自淮至京国,兼济无限贫民也。”籴米之制,业已行矣,竟无敢沮其议者。都下米果大贵,未经旬而度支请罢,以民无至者故也。于是识者乃服铎之察事矣。铎卒以此大用。
贾相耽在滑台,于城北命筑八角井以镇黄河,于是潜使人于凿所侦之。果有一老父来观,问曰:“谁凿此井?”曰:“贾相公也。”父曰:“大好手,但近东、近西、近南、近北也。”耽闻之曰:“吾井太大。惜哉!”
翁彦枢,苏州人也,应进士举。有僧与彦枢同乡,出入故相国裴公坦门下,以年老优恤之,虽中门内,亦不禁其出入。手持贯珠,闭目以诵经,非寝食,未尝辍也。坦主文柄入贡院,子勋、质日议榜于私室,僧多处其间,二子不之虞也。拟议名氏,迨与夺径路,僧悉熟之,归寺而彦枢诣焉。僧问彦枢将来得失之耗,彦枢具对以无有成遂状。僧曰:“公成名须第几人?”彦枢谓僧戏已,答曰:“第八人足矣。”即复往裴氏家。二子所议如初,僧忽张目谓之曰:“侍郎知举耶?郎君知举耶?夫科第国家重事,朝廷委之侍郎,意者欲侍郎铲革前弊,孤平得路。今之与夺,悉由郎君,侍郎宁偶人耶?且郎君所与者,不过权豪子弟,未尝以一平人艺士议之,郎君可乎?”即屈其指。自首及末,不差一人。其豪族私仇曲折,必中二子所讳。勋等大惧,即问僧所欲,且以金帛啖之。僧曰:“贫道老矣,何用金帛为?有乡人翁彦枢者,陡要及第耳。”勋等即列丙科,僧曰:“非第八人不可也。”勋不得已许之。僧曰:“与贫道一文书来。”彦枢其年及第,竟如其言,一无差忒。
韦保衡尝访同人家,方坐,有李钜新及第亦继至。保衡以其后先匿于帷下。既入曰:“有客乎?”同人曰:“韦保衡秀才。可以出否?”钜新成事甚自得,徐曰:“出也何妨?”保衡竟不之出。洎保衡尚主为相,李蠙镇岐下,钜新方自山北旧从事辟焉。又保衡初既登第,独孤云除西川辟在幕中。乐籍间有佐酒者,副使李甲属意时久,以逼于他适,私期回将纳焉。保衡既至,不知所之,祈于独孤,且将解其籍。李至,意殊不平,每在宴席,辄以语侵保衡。保衡不能容,即携其妓以去。李益怒之,屡言于云。云不得已,命飞牒追之而回。无何,堂牒追保衡赴阙下,乃尚同昌公主也。李固惧之矣。不日,保衡复入翰林。李闻之,登时而卒。
崔铉,元略之子。京兆参军卢甚之死,铉之致也,时议冤之。铉子沆,乾符中亦为丞相。黄巢赤其族,物议以为卢甚之报焉。初,崔铉虽谏官,婚姻假回,私事也;甚虽府职,乃公事也,相与争驿厅。甚既下狱,与宰相书,则以己比孟轲。而方瑄、钱凤既朋党宏大,莫不为之尽力。甚出于卑微,加以铉亦瑄之门生,方为宰相,过而诬罔。瑄曰:“左补阙出为翟阳宰。”甚行及长乐坡,赐自尽。中使适回,遇瑄,囊出其喉曰:“此卢甚结喉也。”瑄甚不怿。京城不守,崔氏诸子并血其族。呜呼!谓天盖高,何其明哉!
郑路昆仲,有为江外官者,维舟江渚,群盗奄至,即以所有金币,罗列岸上,而任盗贼自运取。贼一不犯,曰:”但得侍御小娘子来足矣。”其女有姿色,贼潜知之矣。骨肉相顾,不知所以答。女欣然请行,其贼即取小舟,载之而去。女谓贼曰:“君虽为偷,得无所居与亲属乎?然吾家衣冠族也,既为汝妻,岂以无礼见逼?若达汝所止,一会亲族,以托好逑足矣。”贼曰:“诺。”又指所偕来二婢曰:“公既以偷为名,此婢不当为公计,不若归吾家。”贼以貌美,词且顺,顾已无不可者,即自鼓樟载二婢而去。女于是赴江而死。
刘蕡,杨嗣复门生也,对策以直言忤时,中官尤所嫉忌。中慰仇士良谓嗣复曰:“奈何以国家科第放此风汉耶?”嗣复惧而答曰:“嗣复昔与刘蕡及第时,犹未风耳。”
杜羔,字中立,少年时赡于财产,它无所求。其所与游者,徒利于酒肉,其实蔑视之也。一日,同送迎于城外逆旅,客有善相者,历观诸宾侣。独指中立曰:“此子异日当为将矣。”一座大笑。中立后尚真源公主,竞为沧州节度使。初,李琢之出镇,旗竿道折,乃钁杀其执旗者。中立在道亦然,杖之二十。琢竟无患,而中立卒焉。岂煞之可以应其祸哉?
李蠙与王铎进士同年,后居得路,尝恐铎之先相而己后之。路岩出镇益失势,铎柔弱易制,中官爱焉。洎韦保衡将欲大拜,不能先于恩地,将命铎焉。蠙阴知之,挈一壶酒请铎曰:“公将登庸矣,吾恐不可以相攀也,愿先是少接左右可乎?”即命酒饮铎。妻氏疑其堇焉,使女奴传言于铎曰:“一身可矣,须为妻儿谋。”蠙惊曰:“以吾酒为鸩乎?”即命一大爵,自引满,饮之而去。
牛庶锡性静退寡合,累举不第。贞元元年,因问日者:“君明年状头及第。”庶锡但望偶中一第,殊不信也。时已八月,未命主司,偶经少保萧昕宅前,值听策杖独游南园,庶锡遇之,遽投刺并贽所业。昕独居方思宾客,甚喜,延之语。及省文卷,再三称赏,因问:“外议以何人当知举?”庶锡对曰:“尚书至公为心,必更屈领一岁。”昕曰:“必不见命,若尔,君即状头也。”庶锡起拜谢,坐未安,忽闻驰马传呼曰:“尚书知举。”昕遽起。庶锡复再拜曰:“尚书适已赐许,皇天后土,实闻斯言。”昕曰:“前言已定矣。”明年,果状头及第。
故相卢携为监察御史,中丞归仁绍上初日,传语携曰:“昔自浙东推事回,鞴袋中何得有绫三千匹?请出台。”后自郎官除洛阳县令,改郑州刺史,以谏议入至京,除兵部侍郎。携自洛阳至相台百数日,曰:“间何不见归侍郎?”或对之云:“自相公大拜请假。”携即除仁绍兵部尚书,人情大洽。
进士李昭嘏,举十上不第,时登科年已有主司,并无荐托之地。主司昼寝寤,见一轴文卷在枕前,看其题处乃昭嘏之卷。令选于架上,复寝。暗视有一大鼠,取其卷,衔其轴,复还枕前,再三如此。昭嘏来春及第,主司问其故,乃三世不养猫,皆云鼠报。
鲁国公孔纬入相后,言于甥侄曰:“吾顷任兵部侍郎,与王晋公铎充弘文馆学士判馆事,上后巡厅谢晋公。公乃言曰:‘余昔任兵部侍郎,与相公杜邠公悰充弘文馆学士判事。暮春留看牡丹于新厅内。杜曰:此厅比令无逸(无逸,邠国之元子,绛州刺史)修之,止要一间,今壮丽如此,殊不知非久须为灰烬。余闻此言,心常铭之。’又语余曰:‘明公将来亦据此坐,犹或庶几由公而下者,罹其事矣。’以吾观之,则邠公之言,其大概验矣。”时昭宗纂承,孔纬入相,朝廷事体扫地无余,故纬感昔言而伤时也。
马摠为天平军节度使,暇日方修远书。时术人程居在旁。摠隐几忽若假寐,而神色惨戚,不类于常。程不敢惊,乃徐起,诣其左相元封语之。俄而召元封,屏人谓曰:“异事,异事。某适所诣严邃崇宏,王者之居不若也。为人导前,见故杜十丈司徒,笑而下阶迎曰:‘久延望,甚喜相见。’因留连曰:‘佑之此官,亦人世中书令耳,六合之内,靡不关闻。久处会剧,心力殆倦,将求贤自代。公之识度,诚克大用,况亲且故,所以奉邀,敬以相授。’摠固辞,至于泣下。良久,杜乃曰:‘既未愿,则且归矣。然二十年当复相见。’”摠既寤,大喜其寿之遐远。自是后二年而薨,岂马公误听,抑姑增年以悦其意耶?
李克勤为大理卿,昭宗在华州时,郑县令崔銮,有民告举放絁绢价。刺史韩建令计以为赃,奏下三司定罪。御史台、刑部奏罪当绞,大理寺数月不奏。建问李尚书:“崔令乃亲情耶,何不奏?”克勤曰:“裨公之政也。”韩云:“崔令犯赃,奈何言我之过也?”李云:“闻公举放将效万矣。”韩曰:“我华州节度使,华州民,我民也。”李曰:“华民乃天子之民,非公之民。若尔,则郑县民,乃崔令之民也。”建服其论,乃舍崔令罪,止责授颖阳县尉。
举人李文彬受知于舍人纥干洎。有同时今京兆府司录贺兰洎卒。彬因谒紫徽,问:“今日有何新事?”对曰:“适过府,闻纥干洎卒。”洎曰:“莫错否?”彬曰:“不错。”洎曰:“君又似共鬼语也。”拂衣而入。彬乃悟,盖俱重姓,又同名而误对也。
省郎张廷之有疾,过诣赵鄂诊脉,说其疾宜服生姜酒一盏,地黄酒一杯。仍谒梁新,说与鄂皆同,过此即卒。自饮此酒后,所疾寻平。他日为时相邀饮,坚虐百杯,诉之不及,其夕卒,时论谓之二妙。
吕元膺为东都留守,常与处士对棋之次,有文簿堆拥。元膺方秉笔阅览,棋侣谓吕必不顾局矣,因私易一子以自胜。吕辄已窥之,而棋侣不悟。翌日,吕请棋处士他适,内外人莫测,棋者亦不会,仍以束帛赆之。如是十年许。吕疾亟,命儿侄列前曰:“游处交友,尔宜精择。吾为东都留守,有一棋者云云,吾以他事俾去。当日一棋子,亦未足介意,但心迹可畏。亟言之,虑其忧畏;终不言,又恐汝辈灭裂于知闻。”言毕,惘然长逝。
夏侯孜为左拾遗,常着桂管布衫朝谒。开成中,文宗无忌讳好文,问孜衫何太粗涩。具言桂管产此布,厚可以御寒。他日上问宰相:“朕察拾遗夏侯孜,必贞介之士。”宰相曰:“其行今之颜、冉。”上嗟叹,亦效着桂管布,满朝皆仿之,此布为之骤贵也。
李德裕退朝,多与亲表裴璟破体笑语,询以新事。李问:“更有何说?”裴云:“别无新事。但昨日坡下郎官集送某官出牧湖州,饮饯邮亭,人客甚众,有仓部白员外末至。崔骈郎中作录事下筹,白自以卑秩,人乘凌竟,更固辞上次。酌四大器,自连饮三器讫,饮一器持之,而请第四器名。崔郎中云:‘亦别无事,但何必要到处出头恼?’白踉跄仆予下座,竟不饮而去。坐中有笑者,有缩头者,但不知此官人今日起得未?”李大怒曰:“何由可奈!弟斯言果有之乎?”曰:“固然。”又问:“弟知白员外所止否?”璟曰:“知其某坊某曲。”李曰:“为某传语曰:员外请至宅。”白捧命,又忧恐。比至,李曰:“久欲从容,中外事屏,然旬朔不要出人事。”既而白授翰林学士。崔骈汾州刺史,续改洛州刺史,流落外不复更游郎署,终鸿胪卿。
李德裕在中书,尝饮惠山泉,自毗陵至京置递铺。有僧人诣谒,德裕好奇,凡有游其门者,虽布素皆接引。僧白德裕曰:“相公在中书,昆虫遂性,万汇得所。水递一事,亦日月之薄蚀,微僧窃有惑也,敢以上谒,欲沮此可乎?”德裕颔之曰:“大凡为人,未有无嗜者,至于烧汞,亦是所短。况三惑、博塞、弋弈之事,弟子悉无所染,而和尚不许弟子饮水,无乃虐乎?为上人停之,即三惑驰骋,怠慢必生焉。”僧人曰:“贫道所谒相公者,为足下通常州水脉。京都一眼井,与惠山泉脉相通。”德裕大笑曰:“真荒唐也。”曰:“相公但取此泉脉。”德裕曰:“井在何坊曲?“曰:“昊天观常住库后是也。”因以惠山一罂,昊天一罂,杂以八罂,一类十罂,暗记出处,遗僧辨析。僧因啜尝,取惠山、昊天,余八瓶同味。德裕大加奇叹。当时停水递,人不告劳,浮议乃弭。
崔蠡知制诰,丁太夫人忧,居东都里第。时尚苦俭啬,四方寄遗茶药而已,不纳金帛。故亲宾至家。不异寒素,虽名姬爱子,服无轻细。崔公卜兆有期。一日,宗门士人请谒于蠡,阍吏拒之,告曰:“公居丧,未尝见他客。”乃曰:“某崔家宗门子弟。又知尊夫人有卜兆之日,愿一见公。”公闻之,延入与语。直云:“知公居缙绅间清且俭,太夫人丧事所须,不能无费,某已忝孙侄之行,又且资货稍给,息以钱三百万济公大事。”蠡见其慷慨,深奇之,但嘉纳其意,终却不受。此人调举久不第,亦颇有屈声。蠡未几服阕,拜尚书左丞,知举礼部。此人就试,蠡第之为状元。众颇惊异,谓蠡之主文,以公道取士,崔之献艺,由善价成名。一第可矣,首冠未可,以是人有诘于蠡者。答曰:“崔某固是及第人,但状头是其私恩所致耳。”以前事告之。于是中外始服,名益重焉。
崔珙为东都留守,判尚书省事。中书舍人崔荆,为庶子分务,谒珙,珙不为见。荆乃求与珙素善者,使候问之,怒不已。他日因酒酣,复诘之,居守益忿曰:“誓不与此人相面!且人为文词言语,岂可以珙兄弟作假对耶?”荆终不谕。亲族咸忧栗不安。甥姓中有颖悟者,探取荆文集详之,乃掌制日贬崔球为抚州郡丞云:“夤缘雁序,鼓扇浇风。”荆因尔感疾。
刘瞻之先,寒士也。十岁许,在郑絪左有主笔砚。至十八九,絪为御史,西巡荆部商山歌马亭,俯瞻山水。时雨新霁,岩岚奇秀,泉石甚佳。细坐久,起行五六里曰:“此胜概不能吟咏,必晚何妨?”即停于亭,欲题诗,顾见一绝,染翰尚湿,絪大讶其佳绝。时南北无行人,顾左右,但向来刘景在后三二里,公戏之曰:“莫是尔否?’景拜曰:“实见侍御吟赏起予,辄有寓题。”引咎又拜。公咨嗟久之而去。比回京阙,戒子弟涵瀚已下曰:“刘景他日有奇才,文学必超异。自此可令与汝共处于学,寝馔一切,无异尔辈,吾亦不复指使。”至三数年,所成文章皆词理优壮。凡再举成名。公召辟法寺学省清级,及生瞻及第。
杜黄裳知贡举,闻尹枢时名籍籍,乃微服访之。问场中名士,枢唯唯。黄裳乃具告曰:“某即今年主司也,受命久矣,难得一人,其他相烦指列。”枢耸然谢曰:“既辱下问,敢有所隐!”即言子弟崔元略,孤寒有材藻令狐楚数人。黄裳大喜。其年枢状头及第,试<珠还合浦赋>成,或假寐,梦人告曰:“何不序珠来去之意?”既寤,乃改数句。及谢恩,黄裳谓之曰:“序珠来去之意,如有神助。”
李回之为御史中丞也,时会昌中王师讨昭义,久未成功。贼之游兵往往散出下剽掠邢、洛、怀、孟,又发轻卒数千,伪为群臣,散漫山谷,以啖官军。官军自远见之,乃分头掩捕,因不成列,且无备焉,于是短兵接斗,蹂践相乘,凡十数里,王师大败。是月东都总统王宰、石雄皆坚壁自守。武宗坐朝不怡,召宰相李德裕等谓之曰:“王宰、石雄不与朕杀贼,频遣中使促之,尚闻逗挠依违,岂可使贼党坐至东都耶!卿今日与朕晚归,别与制置军前事宜奏来。”时宰相陈夷行、郑肃拱默听命。德裕至中书,召御史中丞李回,具言上意曰:“中丞必一行,责戎帅早见成功,慎无违也。”回刻时受命。于是具名以闻曰:“今欲以御史中丞李回为催军使,不能尽知,敢以为请。”帝曰:“可。”即日李回自右银台戒路,有邸吏五十导从,至于河中,援辔以进。俟王宰等至河中界迎侯召行。二帅至翼城东道左,执兵如外府列校迎候仪。回立马受起居寒温之礼。二帅复前进数步,磬折致词,回击鞭亦不甚顾之。礼成,二帅旁行,俯首俟命。回于马上厉声曰:“今日当直令吏安在?”郡吏跃马听命。回曰:“责破贼限状来。”二帅鞠躬流汗而退。请以六十日破贼,过约请行军中令。于是二帅大惧,亲率军鼓之,士卒齐进。凡五十八日,拔潞城,枭刘稹首以献。功成,回复命。后六十日,由御史中丞拜中书侍郎平章事。
李业之举进士,因下第过陕、虢山路,阻暴雨,投村舍避之。邻里甚远,村家只有一小童看舍。业牵驴,庇于檐下。时左军李生与行官杨镇亦投舍中。李有一马,相与入止舍内,及稍霁已暮矣,小童曰:‘阿翁即欲归。不喜见客,可去矣。”业谓曰:“此去人家极远,日势已晚,固不可前去也。”须臾,老翁归,见客欣然,异礼延接,留连止宿。既晓,恳留欲备馔。业已谢愧再三,言曰:“孙子云阿翁不爱客,某又碍夜,前去不得。甚忧怪,乃不意过礼周旋,何以当此?”公曰:“某家贫无以待宾,惭于接客,非不好客也。然三人皆节度使,某何敢不祗奉耶?”业曰:“三人之中,一人行官。尔言之过矣。”老翁曰:“行官领节钺,在兵马使之前,秀才节制,在兵马使之后。然秀才五领节钺,勉自爱也。”业既数年不第,从戎幕矣。杨镇为仇士良开府擢用,累职至军使,除泾州节度使。李与镇同时为军使,领邠州节度使,业以讨党项功除镇武汾泾,凡五镇麾钺,一如老翁之言。
丞相邹平公段文昌,负才傲俗,落泊荆楚间,尝半酣,靸履于江陵大街往来。雨霁泥甚,街侧有大宅枕渠。公乘醉于渠上脱履濯足,旁若无人。自言:“我作江陵节度使,必买此宅。”闻者皆笑。其后果镇荆南,遂买此宅。
文昌又尝佐太尉南康王韦皋,为城都馆驿巡官。忽失意,皋逐之,使作灵池尉。羸童劣马,奔迫就限。去灵池六七里,已昏黑。路绝行人。忽有两炬前引,更呼曰:“太尉来就。”及郭门,两炬皆灭。先时韦皋奏使人长安,素与刘禹锡深交,禹锡时为礼部员外郎,与日者从容。文昌入谒,日者匿于帘下。既去,日者谓禹锡曰:“员外若图省转,事势殊远。须待十年后此客入相,方转本曹正郎尔。”自是禹锡失意,连授外官。十余年文昌入相,方除禹锡吏部郎中。
崔湜为中书令,张嘉贞为舍人,湜轻之,尝呼为张底后。曾量数事,意出人右,湜惊美久之,谓同列曰:“知否,张底后乃我辈一人,此终是坐处。”湜死后十余年,河东竟为中书令。
李抱真之镇潞州,军资匮缺,计无所出。有老僧大为郡人所敬服,抱真因请之曰:“假和尚之道,以济军中可乎?”僧曰:“无不可。”抱真曰:“但言请于鞠场焚身,某当于使宅凿一地道通运,俟火作,即潜以相出。”僧喜从之,遂陈状申言。抱真命于鞠场积薪贮油。因为七日道场,昼夜香灯,梵呗杂作。抱真亦引僧入地道,使之不疑。僧乃升坐执垆,对众说法。抱真率军僚属及将吏膜拜其下,以俸入檀施堆于其旁。由是士女骈阗,舍财亿计。满七日,遂送柴积,灌油发焰,击钟念佛。抱真密遣人填塞地道,俄顷之际,僧薪并灰。数日,籍所得货财,辇入军资库,别求所谓舍利者数十粒,造塔以贮焉。
长兴于相悰与举人裴丘友善。丘有一古镜,所常宝者。悰布素时,曾一照分明,见有朱衣吏导从。他皆类此,其镜旋亦坠矣。
宣平卢太傅应举时,寄居寿州安丰县别墅。尝游芍陂,见里人负薪者持碧莲花一朵,已伤器刃矣,言陂中得之。卢公后从浙西回使淮,复诘于相国李德裕,令搜访芍陂,则无有矣。又遍寻于江渚间,亦终不能得,乃知向者一朵盖神异耳。
集贤韩昶,名父之子,虽教有方,而性颇暗劣。及为校理,史传中见说金根车处,皆臆断之曰:“岂其误欤?必金银车。”悉改根字为银字。至除拾遗,果有谏院不受。
牛僧孺镇襄州日,以久旱祈祷无应。有处士,众云豢龙者,公请致雨。处士曰:“江汉间无龙,独一湫泊中有之。果龙也,强驱之,必虑为灾难制。”固命之,果有大雨,汉水泛滥,漂溺万户。处士避罪亦潜去。十年,有人于他处见犹在。
杜紫微顷于宰执处求一小仪不遂,请小秋又不遂。尝梦人谓曰:“辞春不及秋,昆脚与皆头。”后果得比部员外。
会昌末年,武宗忽改御名为火下大。及宣宗以光王龙飞。于古文,光字实从火焉。噫!先兆之明若是耶!
又宣宗在藩邸,尝从驾回而误坠马,人不之觉,比二更方能兴,时天大雪,四顾悄无人声,上寒甚,巡警吏至大惊。上曰:“我光王也,不虞至此,方困且渴,若为我求水。”警者即于旁近得水以进,遂委而去。良久起,举瓯将饮,顾视瓯中水,尽为芳醪矣。上独喜自负,一举甌,已而体微暖有力,步归藩邸。后即帝位。
裴均仆射之镇襄州也,郑滑馆驿巡官裴弘泰先聘至驿,值彼大宴,客司漏名。及设定,令人召屈,遂奔至。均大不悦,因责之曰:“君何后来?大涉不敬。”时酒巳数筹,弘泰曰:“都不见客司报宴,非敢怠慢。然叔父检罪,请尽饮在座器物,仍欲乞饮尽赐弘泰上件器物可否?”合坐皆壮之,均亦许弘泰。弘泰遂次第揭银器饮之。饮讫,即置怀中,须臾盈怀。盘中余一银醢,受一斗已上,其酒亦满。弘泰捧之而饮,均亦令人吏去醢覆中。饮讫,踏其醢抱之而出,请索牡马归驿。均以弘泰饮酒必过量所伤,忧之,使吏问饮后所宜。使者方见弘泰藏纱帽于厅上秤器物,正重二百余两。均不觉大笑,回车赠赏甚厚。
太保令狐相綯出镇淮海日,友使班蒙与从事俱游大明寺之西廊。睹前壁所题云:“一人堂堂,二曜同光。泉深尺一,点去冰旁。二人相连。不欠一边。三梁四柱,烈火而然。除却双勾,两日不全。”诸僚佐幕驻足久之,莫能辨。独班蒙曰:“一人岂非大字乎?二曜者日月,非明字乎?尺一者十一寸,非寺字乎?点去冰旁,水字也。二人相连,天字也,不欠一边,,下字也。三梁四柱面烈火,無字也。两日除双勾,比字也。得非‘大明寺水天下无比’乎?”众皆恍然曰:“黄绢之奇智,亦何异哉!”叹羡弥日。询之老僧,曰:“顷年有客独游,題之而去,不言姓氏。”
乾符末,有客寓止广陵开元寺,因文会话云:顷在京寄青龙寺日,有客尝访知寺僧,属其忽遽,不暇留连。翌日至,又遇要地朝客,后至复来复阻。他日颇有怒色,题其门而去。“龛龙东去海,时日应西斜,敬文今不在,碎石入流沙。”僧皆不能详。有沙弥颇解,众问其由,曰:“龛龙去,有‘合’字存焉。时日隐,有‘寺’字存焉。敬文不在,有‘苟’字存焉。碎石入沙,有‘卒’字存焉。此不逊之言,辱我曹矣。”僧大悟,追访,杳无踪矣。客云合寺苟卒。沙弥乃懿皇朝云皓供奉是也。
昔有人授舒州牧,李德裕谓之曰:“到彼郡日,天柱峰茶可惠三角。”其人献之数十斤,李不受退还。明年罢郡,用意精求,获数角投之。德裕阅而受曰:“此茶可以消酒食毒。”乃命烹一瓯沃于肉食内,以银合闭之,诘旦,因视其肉,已化为水,众服其广识。
京辇自黄巢退后,修葺残毁之处。时定州有儿,俗号王酒胡,居于上都,巨富,纳钱三十万贯,助修朱雀门。昭宗又诏重修安国寺毕,亲降车辇,以设大斋。乃扣新钟,一撞舍钱一万贯,命大臣请各取意而击。上曰:“有能舍一千贯文者,即打一槌。“斋罢,王酒胡半醉入来,径上钟楼,连打一百下,便于西寺运钱十万贯入寺。
韦保衡欲除裴修为省郎,时李章为左丞,韦先遣卢望来申意,探其可否。李曰:“相公但除,不合先问某。”卢以时相事权,设为所沮,则伤盛重,因劝韦勿除郎中。
南卓与李修古亲表昆弟,李性迂僻,卓尝轻之。李俄受许州从事。奏官敕下,时许帅方大讌,忽递到开角,有卓与李书,遂执书喜曰:“某与南卓二十三表兄弟,多蒙相轻。今日某忝为尚书宾幕,又奏署敕下,遽与某书。大奇。”及启封云:即日卓死老不死,生见李修古上除目帅请书。合坐大笑,修古大惭。
郑文公畋,宇台文,父亚,曾作容管观察使,畋生于桂州,小字桂儿。时西门思恭为监军。有诏征赴阙下,饯于北郊,自以衰年,因以畋托曰:“他日愿以桂儿为念,九泉之下,不敢忘之。”言讫,泫然流涕。思恭志之。及神策军中,亚已卒。思恭使人召畋,馆之于第,年未及冠,甚爱之,如甥侄,因选师友教导之。畋后官至将相。黄巢之入长安,思恭逃难于终南山,畋以家财厚募有勇者访而获之,以归歧下,温凊待膳,有如父焉。思恭终于畋所,畋葬近西门,坟陌皆造二垄焉。吊者无不堕泪,咸伏其义也。
崔郢为京兆尹日,三司使在永达亭子宴丞郎。崔乘醉突饮,众人皆延之。时谯公夏侯孜为户部使,问曰:“尹曾任给舍否?”崔曰:“无。”谯公曰:“若不曾历给舍,京兆尹不合冲丞郎宴。”命酒纠来要下筹,且吃罚爵。取三大器物引满饮之,良久方起。决引马将军至毙,崔出为宾客分司。
郑馀庆清俭有重德,一日,忽召诸朋朝官数人会食。众皆朝僚,以故相重望,皆凌晨诣之。至日高,馀庆方出。闲话移时,诸人皆枵然。馀庆呼左右曰:“处分厨家,烂蒸去毛,勿拗折项。”诸人相顾,以为必蒸鹅鸭之类。逡巡舁抬盘出,酱醋亦极香新,良久就食,人前下粟米饭一碗,蒸葫芦一枚。相国食美,诸人强进而罢。
文宗命中使宣两军中尉及诸司使内官等,不许著纱縠绫罗布。其后驸马韦处仁冠布夹罗巾以进。上曰:“本慕卿门户清素,故俯从选尚。如此巾服,从他诸戚为之,卿不须为也。”
淮南节度使王播以钱十万贯赂遗恩幸求盐铁使,谏议大夫独孤朗、张仲方,起居郎孔敏行、柳公权,起居舍人宋申锡,朴阙杨仁实、刘敦儒,拾遗李景让、薛延老等十人前一日诣延英抗论其事。后之有迁,其途实繁,自宰相、翰林学士、三司使皆有定价,因此致位者不少。近又县令、录事参军亦列肆鬻之,至有自身便为宰相者。然所至多为四方诸侯不放,上有以知其来也。俾不遵王命,抑有由焉。岂时之重利耶?抑谏省任非其人耶?未尝以一字整顿颓纲,深所未喻。
裴冕代杜鸿渐秉政,小吏以俸钱文簿白之,冕顾子弟,喜见于色。其嗜財若此。冕性本侈靡,好尚车服,名马数百金者,常十匹。每宴宾客,滋味品极,坐客有昧于名者。
崔安潜东洛掌选,人有不能显其姓名,窃顾云启事投献者。崔公不之知,大赏叹。召之与语,便注一起资县令。后有人白之,崔公方悔。
冯荛给事亲仁坊有宅,南面山亭,尤多养鹅鸭,及杂禽之类极多。常遣一家人掌之。时人谓之雀省。
郑光除河中节度,宣宗问曰:“卿在风翔使官,先是何人?”曰:“冯三。”上不之会。枢密使奏曰:“是冯衮。臣曾充使至彼知之。”上曰:“便与冯三为副使。”及罢河中归。又诏对曰:“卿在河中断大事时如何?“光对曰:“臣须开始得。”又更对他事曰:“不得,臣须裂始得。”上笑。后朝臣每遇延英入阁使对,多以开裂为号。时裴司谦郎中为节判,顷客于河中,到使院,裴曰:“某在身官爵,为尚书削尽。”所谓不以本官呼之也。
光在河中日,遇国忌行香,便与判官及屈客寺中宴饮征令。时薛起居保逊为客在坐。光把酒曰:“某改令,身上取一果子名:脆脐。”他人皆尽思不得。至薛乃还令曰:“脚杏。”满坐皆大笑。
李据,宰相绛之侄,生长绮纨,曾宰字于渑池。皆以门荫也。不知书,因节岁索鱼不得,怒追,渔师云:“缘獭暴不敢打鱼。”判云:“俯临新岁,猛兽惊人。渔网至宽,疏而不漏。”后又祗承人请假,状后判云:“白日黄昏须到,夜即子明放归。”祗承人并不敢去。又判决祗承人云:“如此痴顽,岂合吃杖五下?”或语据曰:“岂合吃杖,不合吃杖也。”李曰:“公何不会?岂是助语,共之乎者也何别哉!”
提要
《玉泉子》一卷,不著撰人名氏。所记皆唐代杂事,亦多采他小说为之。如开卷裴度一条,全同《因话录》,韩昶金根车事,先载《尚书故实》,不尽其所自作也。案《宋艺文志》载《玉泉子见闻真录》五卷,与此本卷数不符,似别一书。《书录解题》作《玉泉笔端》三卷,称前有中和三年序,末有跋,称出於淮海相公之孙扶风李昭德家,此本皆无之。然中和乃僖宗年号,而书中有昭宗之文,时代不符,则亦决非此本。《书录解题》又云别一本号《玉泉子》,比此本少数条,而多五十二条,无序跋。录其所多者为一卷。此本共八十二条,或即陈振孙所录之一卷,而《书录解题》讹八字为五字耶。三者之中,此犹约略近之矣。